十亿美金背后的蔚来融资疑云
深陷资金危局，新造车公司该如何抉择？
三季度财报明显改善、四季度销量蹿升至8000多台……蔚来度过危险期的信号，似乎只缺一笔融资。1月15日，“广汽入股蔚来10亿美金”的消息一出，就让蔚来开盘暴涨，并触发熔断，导致其在纽交所暂停交易约1小时，停牌前上涨17.15%。
蔚来不得不应对纽交所问询，发布公告称，“与广汽正在探索合作机会，讨论仍处于初级阶段，尚未达成最终协议。”
而广汽集团16日早间的公告则更清晰：“广汽集团计划入股投资蔚来汽车10亿美元”的媒体报道不实，目前双方就蔚来的融资计划有所探讨，但仍处于早期阶段，并未形成任何有约束力的协议。
广汽集团补充说，即使参与蔚来融资，也是会通过子公司以部分自有资金对外募集基金的方式参与，预计自有资金及募集基金总额不超过1.5亿美元，不会对公司产生重大影响。
实际投资额不仅和传闻相去甚远，在1.5亿美金的目标投资额中，也是广汽自有资金加外部募资组成。而36氪从多位接近募资交易的知情人士处获悉，广汽自有出资不会超过2000万美元，其他资金从外部募集，目前IDG资本已经参与募资。
上述知情人士透露，蔚来当下进行的融资计划是在美股发行可转债，潜在领投方也并非广汽。而广汽对蔚来的投资中，一部分资金或为帮助蔚来补足对广汽蔚来合资公司合创的出资额。
“第一轮出资中，蔚来还欠了1亿多，第二轮出资蔚来不再参与了。”该知情人士说。去年5月20号，广汽集团与蔚来汽车宣布成立合资公司，双方计划对合资公司投资12.8亿元。
对研发和服务的重投入，让蔚来自2019年以来资金危机屡发，第三季度财报显示，蔚来持有现金和现金等价物、短期投资等19.6亿元，而应付账款已达到31.89亿元。融资成蔚来的核心任务。
财务投资机构疲软之后，广汽、长城、吉利，以及恒大这样的产业资本，以及政府产业基金均成为蔚来的热门投资方。行业中也已有先例，例如拜腾、威马都引入了大额政府产业基金投资，而拜腾汽车也在去年B轮5亿美金融资中，引入了一汽集团作为战略投资方。
但产业资本的属性和需求更为复杂，新造车公司在不同的发展阶段，手中筹码也有很大差别，如何选择，都直接关系到公司的命运走向。
“政府要工厂，企业要资金”
蔚来在2019年获得的融资，主要来自两笔在美股发行的可转债，第一笔是1月底发行的6.5亿美金可转债，第二笔是9月份初，面向蔚来两大股东腾讯和李斌发行的2亿美元债券。
对于9月份这笔融资，蔚来CFO奉玮在三季报电话会议上表示，腾讯认购的1亿美金已经到账，且体现在三季度报表中，而李斌的9050万美元正在到账过程中。至此，李斌个人向蔚来投入资金超过2亿美元。
李斌认购的9050万美元之所以姗姗来迟，或由于其资金来源于易车退市的股份变现。去年9月中旬，易车网发布公告，收到腾讯和Hammer Capital的私有化要约，拟以每股或者每ADS 16美元的现金收购其尚未持有的易车网流通股票。李斌回复36氪称，长远来看，自己会保留部分易车股份。
而实际上，李斌急需资金输血蔚来，并未等到易车网完成退市。去年10月和11月的两份易车公告显示，李斌已经将其持有的大部分易车股份质押给腾讯关联公司，融资1.1亿美金。对此，李斌向36氪回应称，“对私有化流程中的公告并不知情。”
除此之外，与蔚来明确传出融资绯闻的还有北京亦庄国投和浙江湖州市吴兴区。与北京亦庄的合作，是蔚来整车公司首次宣布计划引入地方政府投资，此前蔚来只在零部件公司蔚然动力和蔚来能源公司，引入过武汉、南京等地方政府旗下的产业基金。
亦庄融资案中，双方签订框架协议，北京亦庄国投将联手关联投资方向蔚来设立的新实体“蔚来中国”投资100亿元，获得非控股权益，而蔚来也将向“蔚来中国”注入特定的业务和资产。但至此，这笔融资并无新进展。与吴兴区的超过50亿元融资合作，也被后者以“风险过高”叫停。
“地方政府与财务投资人不同，地方政府引入车企，想要的是带动就业、产业链等经济协同效应，而财务投资人更看重财务回报，所以地方政府更希望有实体落地。”一位新能源车产业基金投资人告诉36氪，“简单来说，政府要工厂，企业要cash（资金）。”
而绑定一家地方政府，不断获取土地、资金和资质等发展资源，也是大部分新造车公司的选择，拜腾、威马、爱驰、奇点汽车无不采取该策略。一位拜腾汽车高管曾向36氪透露，在2017年初落户南京后，从当地政府争取到了大量资源，包括一笔总额为107亿元的资金支持，“这107亿元中70%的钱是会通过贷款、补贴、现金奖励等方式给到拜腾，前提是拜腾要完成一些进度，包括拿到生产牌照、工厂奠基、设备进车间等。”除此之外，在拜腾的落户条件中，还包括一块给员工盖房的200亩商品房用地。
但地方政府的钱同样不好拿，其对造车公司的首要要求是完成工厂建设。“政府也有财务压力，不会一直投钱，而工厂一旦建成就会产生折旧和摊销，这对后面的投资人来说，就是一笔开门费。”上述投资人士表示。 蔚来的定位是一家消费属性浓重的用户品牌，其按照微笑曲线，将大量资金投入在产品研发和营销（服务）两端，而对于工厂这样的重资产则几乎没有投入（蔚来与江淮合作代工生产）。这也成就了蔚来速度，其在新造车阵营中，首家实现产品交付、首家登陆公开市场上市。
此后，蔚来在2018年启动上海嘉定工厂项目，意图获取资质。但在2019年初，因资金压力，宣布取消建厂。而到2019年5月底，蔚来与北京亦庄国投、浙江湖州等地方政府洽谈融资合作时，新造车项目已经过了高光时刻。 “现在新造车对于银行和地方政府来说，已经是高危项目，引进十分谨慎。”一位新造车公司高管告诉36氪，即便有引进意愿，也会配套严苛条件。36氪曾报道，蔚来与湖州吴兴区洽谈过超50亿元融资合作，吴兴区此后以“评估后，风险过高”为由宣布合作终止。
多位观察新造车公司的投资机构、对冲基金人士向36氪分析，“蔚来中国”这个实体对蔚来来说本身就是个两难选择：其一，蔚来要把优质资产装进这个国内实体，势必会引发美股投资人的诉讼压力，这就意味着蔚来要考虑退市，蔚来正缺钱，缓不济急；其二，蔚来中国是针对二代平台的专项投资，蔚来仍需解决一代平台的应付账款等问题。
36氪了解，在此后蔚来与多个地方政府的谈判中，对方无不要求以“蔚来中国”的形式合作。这也是蔚来在2019年寻求挂靠地方政府，而无进展的原因之一。李斌开始将融资橄榄枝抛给传统车企这样的产业资本，但这仍然是一场涉险之旅。
战略投资，还是品牌背书？
特斯拉上市前，引入丰田和戴姆勒两大传统车企豪强的投资，被传为一段佳话，在特斯拉的崛起过程中，戴姆勒和丰田的品牌背书、资本支持都有不小的贡献值。
但目前蔚来面临的传统汽车产业局势，有所不同。有资本实力的上汽、广汽、一汽等都是国资体制，蔚来在二级市场的股价风云变幻，若非特斯拉，显然难以承受一年工厂拔地而起的“厚爱”。广汽集团也在回应“10亿美金投资蔚来”的公告中，谨慎表示：预计会通过子公司以部分自有资金对外募集基金的方式参与投资，预计自有资金及募集基金总额不超过1.5亿美元，不会对公司产生重大影响。
吉利、长城、比亚迪也与蔚来有过投资传闻，一位接近蔚来管理层的高管透露，蔚来确实与这些车企接触过，但时间已经可以追溯到几个月前，当时蔚来股价连续下跌至1块多，李斌采取了相对激进的融资策略。
“几轮接触下来都没有太大进展，主要原因是，这些传统车企都有自己的电动车布局，对蔚来只是有部分诉求。”上述知情人士表示。
而蔚来与长城的合作颇有希望落地，双方就共同开发蔚来二代平台有过探讨，但长城提出的一个条件让李斌难以接受，“长城想让蔚来先把蜂巢的电池用上。”蜂巢能源是长城旗下的动力电池公司。电动车更换电池供应商，需要测试、验证并向监管部门申报，一套流程走下来，至少要半年，这个条件背后的不确定因素，让李斌犹豫，合作暂时搁置。
与传统车企通过资本绑定，达成战略合作的隐忧还在于，公司管理层的运营主导权可能动摇。“你用了别人的供应链，采购和财务是不是要听别人的，那么接下来渠道是不是也要跟着换。”该知情人说。这一点特斯拉已经做了表率，即便汽车资源丰厚如丰田汽车，在对特斯拉近10年的投资中也是陪跑角色，未与特斯拉形成有效的战略合作，只在去年抛售特斯拉股票后，赚得一笔丰厚的财务回报。
36氪从多位接触蔚来项目的资方人士处获悉，李斌当前主要的融资意向，仍然是在美股发债，然后等待长线的大额人民币资金，会引入传统车企投资，但更多追求品牌效应。
李斌与蔚来这条船已经深度绑定，蔚来的融资策略无疑也将围绕这艘船的航向制定。蔚来总裁秦力洪在近期接受36氪采访时评价李斌，“以李斌为主，我们在塑造这个公司，没有他就不会是今天的蔚来，让财务数据再好一点，谁都能来做CEO，但性格层面（对公司）的影响非常大，就今天的蔚来，李斌是毫无替代的、唯一的当家人。”
文 | 李勤 图片来源 | IC phot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