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站的腾讯式焦虑

7月11日，海边。浪花伴着乐器声起舞，朴树戴了个帽子又蹦又跳，开心地唱着《FOREVER YOUNG》：

所有曾疯狂过的都挂了，

所有牛逼过的都颓了，

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，

全都变沉默了。

这是一场在B站上的直播，也是小破站为今年毕业生开的毕业晚会。当朴树出场后，弹幕上打着一排年轻人专有的术语：爷青回——爷的青春回来了。之后，这场每一帧都像电影画面的直播，也被录制成了视频放在B站上，735万播放，14万条弹幕。

有用户在视频下放留言，“小破站是第一个想到为毕业生举办毕业晚会的平台了，感谢 B 站，感动！”有网友不合时宜的说道：其实芒果卫视从前年就有毕业歌会了.......然后，他就收到了成队形的回复“没感觉”。

两年前的那场综艺《快乐中国毕业歌会》，是由湖南卫视的两大王牌节目团队联合打造：《快乐大本营》和《歌手》。主持人有：何炅、谢娜、李维嘉、杜海涛、吴昕。演出嘉宾是：王力宏、张杰、火箭少女101女团、韩雪、赵雷。

B站的晚会上没有主持人，只有浪花、落日、歌声和咸湿的海风，其演出嘉宾要么过气、要么不被大众所熟知、追捧：龚明威、橘子海乐队、老狼、乃万、沈以诚、低音赵鹏、逃跑计划、朴树、李宇春。

所以，不管从明星阵容，还是从演出内容的多元化上看，湖南卫视完全是碾压小破站的。而且这两档节目的受众其实很一致，都是年轻人。但是，为何二者口碑会出现如此大的差异？B站为什么受年轻人偏爱？这个被称为小破站的地方到底有什么魅力？

我们要想搞明白这三个问题，就得看懂B站的过去、现在以及未来。

01、过去：1998

1998年，B站的崛起在此时埋下了深深的伏笔。

当时有两件事情对日后的B站意义深远，一个是广电总局成立，另一个是互联网进入寻常百姓家。广电总局意识到了外来文化输入带来的冲击，开始逐步限制电视台播放日本动画。这一纸禁令，把日本动画驱赶到了一个全新的法外之地“互联网”。

没人能想到互联网加动画的影响力能对青少年如此大。那几年，《海贼王》、《火影忍者》、《死神》经过民间汉化组翻译后，在各个网站上疯传。虽然它们都没有登堂入室上电视台，却以“三大民工漫”的身份影响了90后。

2004年，广电总局对进口动画的限制更进一步。不止让省级电视台开办少儿频道，扶持国产动画片，还连下三道“金牌”，给充斥日本动画的视频网站拉起准入门槛，只有乐视和新浪等少数几家获得运营《许可证》。

那把剪刀对外也挺狠。

由于日本动画被赶出电视台，二次元爱好者急需一个“精神家园”。2007年，专门播出日本动画的视频网站Acfun（A站）成立。次年，A站模仿日本网站Niconico推出了弹幕功能，并开始将Niconico的热门作品正大光明地搬运。

中国弹幕视频网站正式拥有了最早的两大文化——二次元和鬼畜。

二次元是亚文化圈专门用语，来自于日语的“二次元（にじげん）”，意思是“二维”。相对地，“三次元（さんじげん）”被用来指代现实中的人物。最根本、最吸引人的东西是软色情和宅文化。

鬼畜更像是网络暴力，特指是两种创作行为：音MAD、人力Vocaloid。前者是改变声音素材的音高和长度，然后当做乐器来演奏；后者是在原始素材中摘录出一些特定的音节，组合成作者想要的内容，让这个素材去充当歌手。

早期创作的鬼畜视频，其素材大半是从Niconico上搬运来的。但聪明且报复心强的创作者们也制造了本土鬼畜符号：葛炮。葛炮真名葛平，是《蓝猫淘气三千问》的主角超威蓝猫的配音员，日本动画被“赶出”电视台后，填补空白的正是这部动画。

2009年，有网友将葛平的一段视频上传到网络，这迅速引起了当A站网友的注意。大家咬牙切齿的把怒火发泄到了葛平身上，对他进行非常人的网络暴力，创造了无数的鬼畜视频。这感觉就像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正同仇敌忾地唱：岂曰无衣，与子同袍。

针对他的恶搞贯穿了整个2010年，包括刚刚改名的B站。

此前，B站还只是个人网站Mikufans，由20岁的中二少年徐逸搭建，他是A站的常客，但不能忍受A站常常宕机，便敲键盘自己建站：内容全靠搬运，番剧从资源站上“扒皮”。因此，很长一段时间这里被称作“A站的后花园”。

A、B站命运的分野是在2011年的某个晚上。金山副总裁陈睿西装革履的拿着罐可乐，端坐在徐逸面前。陈的用意很明显，他要投资B站，并且还说出了B站名字的来源：“选择bilibili这个名字，是因为《某科学的超电磁炮》里的炮姐吗？”

徐逸接受了投资的提议，并在陈睿的帮助下，B站开始合法化、正版化、商业化。

三年后，陈睿以董事长的身份，全职加入了哔哩哔哩。他带来最大的改变是在意识形态上，全力引入民族主义动画《那年那兔那些事儿》，并在2016年向拍摄这部动画的公司投资2000万。

此前，B站文化认同与日本太过密切。而这种形态，会让很多人不开心。

不管有意还是无意，在陈睿入驻的那一刻，以自由闻名的B站“投诚”了。他向外宣称B站的核心竞争是文化与社区。而这二者必定是符合主流价值观的。

陈睿解释过B站的社区问题：通过产品设计将B站变成一个弹性最大的社区，刻意降低社交属性，让用户少碰面。把B站打造成以内容为中心的社区，能极大避免原有用户的体验降低。用户见面只在视频下面，就算社区扩大了十倍，只要这一类内容还在，氛围是没有变化的。

如此，也就能很好的回答第一个问题：为何B站和湖南卫视同做毕业歌会，口碑会出现如此大的差异？前者是社区与文化，后者是综艺与娱乐，大家上的是不同筹码的牌桌，才会造成如此大的口碑分化。

而整个中文互联网，用户粘度有如此之大的另一个产品就是微信。不久前，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要封杀在苹果手机上微信。有博主在微博上发起二选一的投票，4.4万人参与，3.9万人选择微信。

B站和微信各自靠着社区、社交，成长为互联网这个虚拟世界里的王国，但它们绝不是独立的。

02、现在：“我们”

2018年3月，B站赴美上市。当天，徐逸哭成了泪人，“总算熬出了一口气。”有件事他一直难以释怀，为什么总有人黑他，“我做那么多事干嘛？莫名其妙还要被人骂”。穿着黑色西装的陈睿则显得有些焦急，“我想快点做完，安心回去干活”

一人哭，另一人焦虑，都显得不合时宜，因为在招股书上，还写着他们的未实现的梦：

“我们最初是一个受动画、漫画和游戏(ACG)启发的内容社区，现在已经发展成一个全方位的在线娱乐世界，涵盖了各种各样的类型和媒体格式，包括视频、直播和移动游戏。我们现在已经成为不同文化和兴趣者之家，也是为中国年轻一代发现文化趋势和现象的目的地。”

资本市场却没有对文化买单。B站以每股11.50美元的价格发行，收盘价却在11.24美元。拆解招股书我们能发现，一个对外宣称的文化社区，营收大头是游戏，占了83.4%。而《Fate/grand Order》占游戏收入的72%，相当于59.76%的营收。

小破站就是那么的不同，唯一一个靠游戏吃饭的视频网站。

仅过了3个月，B站股价完成翻倍，站在了22.7美元。7月，B站遭到央视点名批评：“哔哩哔哩”网站及其他动漫网站和APP低俗内容，呼吁要传播制作正能量鲜明的青少年节目。B站股价血崩，跌破发行价致9.09美元。

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里,B站的股价一直在20美元左右起起落落。似乎市场对它的价值定义，就在这个区间。2020年5月初底，B站股价突然起飞，最高站上了51.25美元。是什么原因让B站一飞冲天？

翻开它2020年Q1的财报，营收23.2亿元，其中游戏业务营收11.5亿元。还是一家游戏公司，并未让市场对它的预期反转。月活同比增长70%至1.72亿人，疫情下有这样的成绩并未让市场吃惊。

真正让B站股价翻倍的信号：《后浪》登上央视。

B站的用户结构里，Z世代超过80%。“Z世代”，即出生时间在 1990 年-2009 年间的年轻人。他们是网生一代，不如父辈们精明、能吃苦，最大的特点是：人傻钱多、激进、愿意为自己的爱好付费。

目标用户聚焦在这个群里上，还与日本文化亲近，受到严厉监管是B站应该付出的代价。但当“厉害了，我的国。”、“此生无悔入华夏。”这类似弹幕奔涌而现时，B站的情况就好起来了。

另外，B站最“奇葩”的地方在于：没有贴片广告，并承诺永远不会有。即便后来还是推出了大会员服务，付费用户达到1340万人。但在这个以“白嫖”盛行的时代，付费之路同样任重道远。毕竟再年轻的人终究会长大，大家要还房贷的。

B站现在阶段要做的就是服务、讨好大多数年轻人，这也不可避免的变得“市侩”。

腾讯现阶段也在做同样的事，马化腾曾直言：害怕看不懂年轻人。这家公司以即时通讯软件QQ起家，创造了中文互联网无可替代的社交文化。那些年和现在，用QQ的都是“年轻人”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腾讯的主要营收也来自游戏业务。

“我们”都会长大，B站也会有同样的焦虑。

03、未来：美丽新世界

B站上市时，招股书里还有句话：一个独特的在线娱乐世界。

如今，独特二字值得商榷。弹幕文化早已经在各个视频网站普及，二次元内容的对手也越来越多。从内容上看，B站越来越“丰满”，拥有15个内容分区、7000余个文化圈层、200万个文化标签。同样的内容泛化能在各大内容平台上看到，B站并非唯一。

但B站却拥有巨大的想象空间，首先Z世代的出生人口数约3.24亿，B站的渗透率只有40%。在如今长视频与短视频越来越模糊的年代，B站未来的渗透率可以对比抖音的70%左右。天风证券预测，能够达到3.1亿人。

也就是说，B站只要维持当前的水准，市值就有望翻3倍，达到约500亿美元。这完全得益于B站的“出圈”战略，内容类型从二次元和亚文化变成——流行娱乐、生活兴趣、游戏电竞、动漫、科技、知识。

当然，这一切都离不开B站的核心资产——睿帝（陈睿）。

首先是他的战略眼光超前，在2012年就位B站办理了《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》，这张证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丹书铁券。而熟悉B站的人都知道，此证陈睿不止办了一张。这也许会成为陈睿“布局”的新棋子。

陈睿在接受采访时，才坦言过自己的野心：要做中国迪士尼。这也许是个幌子，据天眼查数据显示，2013年至今，B站公开的对外投资事件有83个，包括并购在内，投资公司数目接近80家。

B站的大部分投资都围绕ACG（动画、漫画、游戏）领域展开。除此之外，还有纪录片制作、音乐内容等公司。这种投资属于行业内纵向的延伸，但意义重大。游戏业务上,B站面临发行强、自研弱的尴尬局面。早些年腾讯同样面临，之后是通过并购、投资化解。

这样大而全的娱乐业务，除了B站就只有腾讯。

目前B站很年轻，仅成立11年，把未来定位成文化品牌公司的目的很简单，想拥有自主优质IP。这样能大幅拓宽营收手段，在新兴领域和现有业务上游刃有余，以此来放慢变现节奏，获得未来成长的时间、空间。而这浓缩起来就是两个关键词“资本”和“流量”。

早在十年前，一次讨论“什么是腾讯开放能力”的总办会上，十三岁的腾讯定了两个核心能力：一个叫作资本，一个叫作流量。

作者| 胡沉思** 编辑| 杨真心**